2013年3月，習近平就任國家主席后將俄羅斯作為首個出訪目的地，并在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發表演講指出：“中俄關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一組雙邊關系，更是最好的一組大國關系。一個高水平、強有力的中俄關系，不僅符合中俄雙方利益，也是維護國際戰略平衡和世界和平穩定的重要保障?！边@表明了中國對發展中俄友好關系的高度重視。2019年6月，中俄領導人決定將兩國關系提升為“中俄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由此開啟了兩國關系發展的新紀元。2024年，俄羅斯總統普京開啟其第五個總統任期后亦選擇中國作為首訪國，兩國元首共同簽署并發表《中華人民共和國和俄羅斯聯邦在兩國建交七十五周年之際關于深化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的聯合聲明》，明確指出：“中俄關系經受住國際風云變幻考驗，凸顯出穩定、堅韌的特質，正處于歷史最好水平?！?/div>
中俄關系順利穩定向前發展，不僅為兩國各領域全面合作提供更大的發展機遇，也為兩國之間增進相互理解提供更多的可能性。隨著交往愈發密切、了解逐漸增多，俄羅斯各界眼中的中國國家形象開始朝著更為清晰、豐富、立體的方向發展。俄羅斯各界對新時代中國國家形象的認知，既源自其對新時代中國現狀的觀察，也得益于對中國歷史與文化的持續分析，這無疑是考察中俄關系的一個獨特視角。但由于中俄兩國對同一事物往往存在諸多觀察視角，要想全面、真實、客觀地討論中國國家形象是一個有價值且有難度的課題。為此，有必要對俄羅斯政界人士、智庫學者、普通民眾等不同群體的中國認知與態度逐一加以探究。
一般來說，政界人士是一個國家戰略決策的主體，其對事物的理解和看法通常代表著主流認知。俄羅斯政界人士對中國的認知與評價，不僅是俄羅斯各界認知中國的重要基礎，也透射著其對中俄關系發展的基本態度與走向判斷。
高層密切交往與戰略引領是中俄友好關系的重要特征，并為雙邊關系發展持續注入動力。普京在2012年開啟第三個總統任期以來，在多篇國情咨文里及大型記者會上對俄中多領域合作取得的豐碩成果給予肯定，并強調與中國保持和發展戰略合作伙伴關系是俄羅斯對外政策的優先方向。俄羅斯于2013年、2016年和2023年三度更新《俄羅斯聯邦對外政策構想》，均將發展對華關系列為重要內容。2022年2月、2023年3月普京先后通過新華社和《人民日報》發表署名文章。在2024年5月舉辦的中俄文化年開幕式上，普京用“俄中兩國人民親如兄弟”來形容兩國關系，在接受新華社專訪時指出，俄中間存在“廣泛契合的根本利益、深入的互信、強大的民意支持和兩國人民真摯的友誼”。據不完全統計，自2012年以來，中俄兩國領導人在多雙邊場合會面超過40次。在兩國領導人的積極推動下，中俄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持續加強。普京在發展俄中關系上秉持的友好態度，及其對探索獨一無二、極具特色的中國所抱有的濃厚興趣，不僅表明中俄間具有高度政治互信、高水平的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也有助于在俄羅斯塑造積極正向的中國國家形象。
俄羅斯政要對深化對華關系亦多持肯定態度。2017年10月，時任俄羅斯總理的梅德韋杰夫做客人民網，以“推動中俄關系發展夯實世代友好根基”為題與中國網友在線交流，明確表示“俄羅斯和中國是全面戰略協作伙伴，兩國關系處于歷史最好時期”。俄羅斯國家杜馬主席沃洛金在《中俄睦鄰友好合作條約》簽署20周年和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之際，充分肯定了中國在建立穩定、強大的政府體系方面的經驗，以及鞏固兩國各領域全面合作關系、加深彼此理解的重要性。2023年5月，俄羅斯總理米舒斯京在訪華期間亦強調：“俄中友誼源遠流長，雙方合作碩果累累，俄中關系在國際關系中具有特殊示范意義?！倍砹_斯聯邦委員會主席馬特維延科在2023年7月訪華時明確表示，俄羅斯社會在對發展俄中關系方面存在絕對的共識，兩國合作符合各自利益，得到越來越多的民意支持。此類政要言論不勝枚舉，深化對華關系、視中國為理想的合作伙伴是俄羅斯政界人士對華評價的共識。
俄羅斯政界人士發展對華友好關系的主動性和積極性，在俄羅斯主流媒體有關中國敘事的報道量與敘述基調上也有所體現。在2016—2017年中俄兩國舉辦“媒體交流年”之前，俄羅斯媒體對華關注度與報道頻率相對有限。據不完全統計，2012—2016年間俄羅斯國家政府機關報《俄羅斯報》涉華報道僅200余篇，主要商業報紙《生意人報》涉華報道約300篇，報道多集中于俄中雙邊關系重大事件及熱點新聞，少量涉及中國經濟、文化、社會等情況。國內學界既有研究對《俄羅斯報》《獨立報》《消息報》《共青團真理報》等俄羅斯主要報紙相關涉華信息統計分析后亦得出相同結論，即俄羅斯主流報紙對中國的關注度和報道率相對有限，存在很大的提升空間。
隨著中俄媒體間的合作提升到新的高度，特別是2013年爆發的烏克蘭危機與2022年開始的俄烏沖突促使俄羅斯加速“向東看”，中國逐漸成為俄羅斯媒體報道的主要熱點之一。據不完全統計，2017年1月至2024年7月，《俄羅斯報》《生意人報》涉華報道量均超過千篇，不僅報道數量大幅度增加，而且在報道內容上也由此前偏重政治經濟類向更廣泛的題材擴展，對中國社會動態、科技文化等各方面的發展與變化均予以積極關注，而且多為正面報道與深度解讀、評論。如在中共十九大、二十大召開前后，俄羅斯主流媒體給予密切關注，并以積極客觀報道居多。在中國改革開放40周年之際，俄新社與《生意人報》《獨立報》等主流媒體紛紛發表專題文章，盛贊中國改革開放成就，認為中國從一個落后的第三世界國家變成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給世界做出了榜樣。俄羅斯最大的電視媒體機構——俄羅斯第一頻道自2016年起播出電視紀錄片《發現中國》，聚焦當代中國的政治、經濟、傳統文化、社會風貌等?！抖砹_斯報》網站于2024年正式開設中國專欄“發現中國”，為俄羅斯讀者提供有關當代中國的熱門資訊。主流媒體涉華報道是俄羅斯民眾構建中國國家形象的基礎素材來源，相關報道數量增加、范圍擴大，不僅表明了其對中國關注度的提升，更有助于受眾開闊視野，豐富對中國多角度與多方面的認知。
在中俄兩國元首的戰略引領下，中俄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持續高水平運行，對在俄羅斯各界塑造良好的中國國家形象的意義和作用是毋庸置疑的。中國的發展成就與國際影響力、中俄兩國關系的發展水平、俄羅斯內外局勢的變化等是俄羅斯政界人士對中國國家形象的評價和態度的主要影響因素，其勾勒出的中國是一個具有悠久歷史、充滿發展活力、對俄友好的國家形象。鑒于政界人士及主流媒體在國家和社會中占據的重要位置，其視野下的中國國家形象對大眾認知、社會輿論無疑起到重要的引導作用。
隨著中俄兩國關系的高水平運行和各領域合作的進一步發展，中俄學術與智庫交流作為兩國人文領域合作的新亮點成效顯著，成為兩國增進思想溝通、提升互學互鑒水平的重要力量。
中俄關系的順利發展促使俄羅斯智庫對華研究熱情高漲，目前俄羅斯對華研究的重要智庫包括隸屬于政府體系的俄羅斯戰略研究所，俄羅斯科學院的世界經濟與國際關系研究所、中國與現代亞洲研究所等傳統研究部門，以及政府體系外的俄羅斯國際事務委員會等機構。俄羅斯智庫作為學術及政策研究機構，其研究成果對俄羅斯的政治決策進程與社會公眾輿論都具有較大影響力。
在關于中國國家形象的問題上，俄羅斯政府與智庫的看法具有較高的趨同性。俄羅斯智庫定期發表涉華學術研究成果及各類研究報告，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目標及現代化之路、中國國防與安全政策、中國對外政策及對外關系格局等課題均在研究之列，其研究成果在俄羅斯制定對華政策中發揮著重要的參考作用。如在有關中國經濟發展與現代化建設問題上，俄羅斯國際事務委員會總干事伊萬·季莫費耶夫撰寫了大量時評，認為“中國經濟增長不以犧牲別國利益為代價，而是與別國共同發展，其經濟增長理念具有全球吸引力”；俄羅斯科學院院士謝爾蓋·格拉濟耶夫將中國經濟增長與世界經濟增長進行比較分析，認為中國經濟發展堪稱奇跡，主張對華深化合作，視俄中戰略伙伴關系為大歐亞伙伴關系和世界經濟新格局形成的基礎。在評價俄中關系、深化對華合作方面，俄羅斯國際事務委員會主席、前外交部長伊戈爾·伊萬諾夫撰文闡釋俄中關系的主要特征，認為兩國伙伴關系是以各自安全和發展的客觀需要為動力，雙邊各領域合作相互補充而非相互制衡，兩國關系雖不完全對稱，但雙邊均努力尋求彼此認可的利益平衡點，互相做出合理的妥協和讓步。此外，中俄智庫交流日益頻繁，2018年中國社會科學院和俄羅斯國際事務委員會聯合創立中俄智庫高端論壇，通過營造更加濃厚的學術交流氛圍，為鞏固中俄友好、提升中俄關系提供智力與行動支持。
俄羅斯漢學家對于中國國家形象構建的作用不容忽視。俄羅斯漢學具有300余年的研究歷史，以其久遠的漢學傳統、門類齊全的中國研究學派、不斷壯大的研究隊伍而在國際漢學研究領域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其對中國經濟、歷史、哲學、文學、藝術、語言、宗教等領域開展的專業化研究，不僅為俄羅斯民眾了解中國打開了一扇窗戶，也憑借豐碩的研究成果為俄羅斯政府發展對華關系提供了重要參考與決策信息。正如有學者所言：“與西方世界對當代中國的研究立場和框架不同，鑒于俄羅斯專家與中國有過相似的制度、思想和教育背景，俄羅斯對中國問題把握更貼近中國主流敘事、更加宏觀、更具有世界情懷?！?/div>
隨著中俄戰略協作與務實合作穩步推進，俄羅斯關于中國問題研究的活力被進一步激發，俄羅斯國內知名學者紛紛加入對華研究隊列，主流學術機構亦密切同中國同行的學術交流，若干頗具影響的中國學鴻篇巨制陸續問世。如2013—2017年間由俄羅斯知名漢學家齊赫文斯基擔任主編、俄羅斯160余位學者集體撰寫的10卷本《中國通史》，是當前俄羅斯出版的歷史跨度最長、內容最翔實的介紹中國的學術文獻，全面地展現了輝煌的中國歷史，為俄羅斯社會正確認知中國提供了豐富客觀的資料。作為俄羅斯研究中國問題的權威學術機構，俄羅斯科學院中國與現代亞洲研究所迄今為止共舉辦了24屆“中國、中華文明與世界：歷史、現在與未來”國際研討會、25屆“中國與東亞：哲學、文學、文化”國際會議，對中國政治制度、經濟體制、內外政策、歷史與文化、經濟與社會發展狀況、中俄各領域合作等一系列問題進行了深入研討。據不完全統計，該機構主辦的學術雜志《遠東問題》，在2012—2024年間刊發有關中國問題的學術文章達800余篇。2023年，該機構還創辦了俄羅斯首個專門從事中國學研究的學術期刊《俄羅斯的中國學》，為俄羅斯中國學研究搭建重要平臺，提升俄羅斯中國學研究和發展水平。
俄羅斯智庫和學界對當代中國問題研究幾乎涉足所有學科，且有逐漸拓展、強化、細化的趨勢，其豐富的研究成果及對中國問題開展的學術和政策探討，在發揮決策咨詢作用之余，從深層次描繪出一個歷史悠久、發展迅速、可資借鑒的中國國家形象，這對提升俄羅斯社會對華認知、引導社會輿論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ㄈ┒砹_斯民眾心目中的中國國家形象
俄羅斯民眾認知中國國家形象的渠道繁雜多樣，既有官方發布的如中俄兩國政府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互動、交流與合作等信息，亦會通過電視、廣播、互聯網等媒介以及來華旅游或同中國人直接接觸獲取信息，從而了解中國。
隨著中俄關系的持續升溫及相關網絡信息的廣泛傳播，俄羅斯民眾對華認知出現新的變化。社會調查數據是進行俄羅斯民意實證研究的重要資源，近些年俄羅斯主要民調機構——全俄社會輿論研究中心（以下簡稱全俄中心）和社會輿論基金會開展了不少直接或間接的與中國相關的民調，其調查數據較為翔實且多為追蹤調查，直觀展現了俄羅斯民眾的對華態度、認知及其變化。
2023年3月，全俄中心開展的有關俄羅斯公民對中國態度的調查顯示，將中國視為戰略與經濟伙伴的比例在2005—2023年的18年間增加了22個百分點，至2023年超50%的受訪者持有此觀點。受訪者對中國國內政治與秩序、國際影響力、經濟與技術實力反應普遍積極，但也有7%的人認為俄羅斯對華政策應基于競爭。2024年5月，全俄中心再度就俄中關系議題在全俄羅斯范圍內進行大規模問卷調查，72%的受訪者認可俄中睦鄰友好關系，76%的受訪者認為中國在彌補西方制裁對俄羅斯經濟的負面影響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同時，受訪者對中國的歷史、文化、語言、藝術及傳統習俗均表現出一定興趣。社會輿論基金會于2015年5月針對俄羅斯公民關于中國印象進行的調查顯示，近半數的受訪者表示對中國文化興趣濃厚、曾閱讀有關中國的書籍或觀看相關影視作品且有意愿到訪中國；超過60%的受訪者認為中俄文化差異較大，但對同中國人交流持積極態度。該基金會于2022年7月和2024年6月開展的相關調查顯示，超60%的受訪者認為中國的發展十分成功，中國的世界影響力持續增強。該基金會還對2002—2024年間的相關統計數據進行了對比，結果顯示俄羅斯民眾對華友好態度呈曲線波動走勢，且2014年以來對華友好態度明顯提升。從調查數據看，多數俄羅斯民眾對華好感度呈上升態勢，俄羅斯社會輿論中的中國國家形象呈現出積極向好的變化，有關中國的知識特別是實用性信息傳播廣受歡迎?？傊嚓P民調結果一方面可以為俄羅斯政府制定對華政策提供依據，另一方面也有助于中方從相對較廣的時間和空間范圍里了解俄羅斯民意基礎與涉華輿論趨勢，多維度發展對俄關系。
中俄日益密切的人文交流對于促進兩國民心相通無疑具有正向的推進作用。繼2006—2007年“中俄國家年”、2009—2010年“中俄語言年”活動成功舉辦后，進入新時代，中俄積極推進各領域的交流與互動。2012年至今，中俄相繼舉辦以旅游、青年友好、媒體交流、地方合作、科技創新、體育交流、文化交流為主題的國家年活動，其中包括藝術交流、圖書編譯、文化傳播、旅游推介、科技合作、經貿洽談等活動數以千計，涵蓋政治、經貿、文化、教育、衛生、體育、傳媒、科技等各領域，兩國民眾參與度之高、社會效應之強前所未有，這不僅使相互交流成為兩國關系的良好傳統，更以最具親和力和感染力的方式讓俄羅斯民眾近距離看到一個真實友善、充滿魅力的中國，持續在俄羅斯社會掀起“中國熱”。如在旅游年等活動助力下，兩國雙向往來人員大增，2012年中國已成為俄羅斯第二大旅游客源國，俄羅斯成為中國第三大旅游客源國。據統計，2023年來華俄羅斯游客達99.79萬人次，中國赴俄羅斯游客為47.7萬人次。與此同時，俄羅斯青年一代心中的中國印象也得以加深。這是因為，一方面俄羅斯的漢語熱持續升溫，2019年漢語被正式納入俄羅斯國家統一考試科目，成為繼英語、德語、法語和西班牙語之后的第五個可選外語科目。俄羅斯境內現已開設24家孔子學院或孔子課堂。逾200所俄羅斯大學開設中文課，超過9萬名俄羅斯青少年學習中文。中文學習的熱潮有助于俄羅斯民眾深化對華的認知與理解。另一方面，互聯網和社交媒體成為俄羅斯民眾尤其是青年一代表達和接受信息的重要渠道。在俄羅斯使用率最高的Vkontakte社交網站上，長城、兵馬俑等歷史遺跡，書法、武術等文化瑰寶，中式古建與園林等工藝技術，儒家思想等中國哲學流派成為最受公眾認可的中國元素，俄羅斯青年一代對中國的名勝古跡、古今藝術、影視作品、飲食文化等主流文化和社會問題或積極或中立的描述，亦有助于呈現現代中國多元化的形象。
俄羅斯民眾對華認知總體上保持良好的態勢，特別是在互聯網快速發展、信息獲取更為便捷的當下，俄羅斯民眾通過文化和經濟層面的互動以及從日常生活出發了解中國，描繪出一個具有吸引力、親和力和感染力的中國國家形象，與嚴肅深刻的政治觀察下的中國國家形象、嚴謹縝密的學術研究中的中國國家形象相得益彰。
不可否認，俄羅斯社會也存在若干有關中國的偏見或誤解，由于某些西方反華勢力蓄意抹黑中俄關系，疊加跨文化、跨語言認知的局限性等因素，導致歪曲中國話語和理念的聲音在俄羅斯仍有一定市場，“中國威脅論”“中俄力量對比失衡論”“中國領土要求論”“中國人口擴張論”等被渲染、炒作。如俄羅斯各界一度對“一帶一路”倡議存在過度揣測，對俄羅斯主導的歐亞經濟聯盟同“一帶一路”合作前景及俄羅斯在中亞地區的地緣政治經濟利益被削弱的風險表示憂慮，認為俄羅斯有必要對中國的政策主張給予警惕，強調在同中國的合作中避免自身處于從屬地位等。然而，這些論調并非主流，相反恰恰說明了國家形象認知的復雜性與嚴肅性，也表明了國家形象構建的重要性與艱巨性。
三、俄羅斯各界對中國國家形象認知的特點及成因
新時代以來，在中俄睦鄰友好關系的推動下，俄羅斯各界對中國國家形象有了新的認知，盡管不同群體的認知動機、觀察角度、關注旨趣有所不同，但較以往呈現出兩個明顯的特點。
第一，中國的正面形象愈發突出。這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中國發展、中國理念得到更多關注與認可。俄羅斯各界更加清晰地認識到中國在維護國際安全與穩定、推進全球治理與發展、實現地區和平與繁榮方面的重大價值，充分肯定中國在治國理政方面的成功經驗，積極回應中國提出的全球倡議。俄羅斯《真理報》先后轉載《人民日報》有關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世界意義、中共二十大召開對世界經濟的深遠影響、中國基礎設施建設的偉大成就、中國生態環境保護成績、中國反腐倡廉工作成效、中國傳統文化創新性發展等多篇文章，盛贊中國各項發展成就和為人類發展進步所作的貢獻。二是有關對中國、中俄關系的污名化攻擊、負面輿論得到俄羅斯方面及時有力地批駁。如2019年7月，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在回答俄羅斯《論據與事實》報記者有關西伯利亞地區存在的“中國威脅論”等問題時明確表示，俄中發展睦鄰關系的方針是全方位、長期性的，不受一時一事影響?！爸袊{論”的傳播出自那些對俄中關系發展不安者之手，與之相關的擔憂明顯被夸大。2023年5月，拉夫羅夫對法國領導人有關莫斯科開始“淪為北京的附庸”等言論予以批駁，明確表示俄中在各個層面都擁有最密切、信任的關系，莫斯科沒有看到來自北京的威脅。俄羅斯社會普遍接受中國國家正面形象，有關“中國是友好國家、中國是俄羅斯的最好朋友或盟友”的民調結果可謂是中國認知度和認同度不斷提高的有力佐證。
第二，中國的形象更為立體。同以往中國國家形象基本由俄羅斯官方言說構建不同，經過數十年的發展，中俄關系有了深厚的積淀。特別是近十余年來，有關中國的信息在俄羅斯得以廣泛傳播，俄羅斯各界擁有更多渠道來真切了解中國發生的巨大變化，俄羅斯的中國形象在不同維度上更趨豐富。一方面，俄羅斯關于中國國家形象的傳播主體從以俄羅斯政府、主流媒體為主向不同社會群體擴展，社會各界作為輿論參與者和塑造者的作用不斷增強。如俄羅斯學界、商界、留學生等群體，以其豐富的涉華知識或在華體驗積極主動傳播中國故事，從而形成有關中國的多元敘事。另一方面，對中國的關注與探究內容從以政治為主向更寬領域拓展，中國在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態等各方面所獨有的形象和風貌得以徐徐展現，特別是在跨文化交流的網絡空間中，有關中國人文歷史、傳統文化、日常生活的評說，以其細節化、生活化的表達，提升了俄羅斯民眾同中國的“情感鏈接”，從而形成生動、鮮活、立體的中國國家形象。
中國國家形象的發展與演變是中俄社會交往與互動的必然結果，正確理解和把握這一變化態勢，有必要思考和辨析其成因及構建邏輯。
（一）中國強大的綜合國力是俄羅斯各界對中國國家形象認知的基石
國家形象是建立在客觀物質基礎上的主觀想象。保持強大的硬實力、軟實力以及融通中外的能力是構建良好國家形象的重要基石。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新中國由一窮二白到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創造了世所罕見的經濟快速發展和社會長期穩定奇跡。中共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團結帶領全國各族人民接續奮斗、砥礪前行，成功推進和拓展了中國式現代化，中華民族迎來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進入了不可逆轉的歷史進程。與此同時，中國不斷提高對外開放水平，積極參與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落實全球發展倡議、全球安全倡議、全球文明倡議，共建“一帶一路”走深走實，為全球提供開放合作的國際平臺。中國各領域良好的發展態勢，特別是中國式現代化取得的新成就為世界發展提供了新的機遇，助推中國的世界影響力日漸增強，為中國國家形象的構建提供堅實基礎。國際社會對中國給予高度關注，希望更深入地了解中國，中國的國家形象也由此獲得新的提升空間。在此背景下，俄羅斯各界對中國的關注亦持續升溫，將更多精力投入與中國相關的研究與觀察之中，對于中國的關注程度提升與研究報道細化成為必然現象。
對于中共十八大以來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取得的歷史性成就、發生的歷史性變革，俄羅斯政界、商界、學界給予了高度評價，如俄羅斯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學者亞歷山大·科尼亞濟耶夫盛贊中國經濟社會發展奇跡，認為“中國正滿懷信心沿著經濟社會和科技發展的道路繼續前進，中國在國際舞臺上的地位持續鞏固，積極參與并引領地區和全球治理”。以中國式現代化研究為例，處于民族復興和現代化建設探索之路的俄羅斯，對中國式現代化的理論基礎、內涵特征、實踐成就、領導核心和世界意義進行了較為全面、系統的分析并給予客觀中肯的評價。俄羅斯科學院院士謝爾蓋·格拉濟耶夫認為，中國式現代化對俄羅斯現代化建設具有啟示意義，俄羅斯可在中國經驗基礎上改變發展方向，從而推動自身經濟增長和社會發展。2021年，中國脫貧攻堅戰取得全面勝利，如期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俄羅斯各界對此給予盛贊，俄羅斯著名漢學家塔夫羅夫斯基稱，中國脫貧成就既是對人類發展理論的巨大貢獻，同時也是對人類發展實踐活動的貢獻；既是中國共產黨為中國人民奉獻的大禮，同樣也是給予全人類的禮物。在肯定中國脫貧成就斐然之余，俄方亦希望深度分析中國脫貧經驗以資借鑒。俄羅斯專家學者及媒體發表一系列文章，從中國脫貧攻堅戰略的基本目標、脫貧過程和一系列扶貧措施切入，對中國脫貧問題展開系統研究。俄羅斯學者在高度肯定中國脫貧攻堅成就的同時，認為這也為解決俄羅斯貧困問題以及全人類擺脫貧困展示了中國方案。俄羅斯各界對中國發展道路及經濟社會各領域的斐然成就普遍認可，無疑對其構建中國國家形象產生積極影響。
?。ǘ┲卸黻P系的不斷深化為俄羅斯各界構建中國國家形象創造良好環境
良好的國家關系對一國形象塑造具有明顯影響，俄羅斯各界對中國國家形象的認知亦是在中俄關系互動、深化的進程中不斷發展演進的。如前文所述，兩國的民間傳統友誼源遠流長，兩國人民對彼此國家形象的認知抱有天然的熱度和興趣。在中俄共同推動下，兩國關系獲得全面快速的發展，俄羅斯人眼中的中國國家形象日趨豐滿、立體。特別是新時代以來，在兩國元首的戰略引領下，雙方始終堅定支持對方維護本國核心利益，支持對方走符合本國國情的發展道路，致力于共同實現各自發展振興，使得具有厚重歷史積淀、豐富戰略內涵的中俄關系持續煥發出勃勃生機。而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俄兩國于2021年作出將《中俄睦鄰友好合作條約》延期的戰略抉擇，不僅有力彰顯了中俄世代友好的理念，更向國際社會展示出兩國致力于深化戰略協作和互利合作的信心和決心。正如2024年10月習近平主席在中俄建交75周年之際致普京總統的賀電中所指出的：“中俄互為最大鄰國，同為世界大國和主要新興市場國家。建交75年來，雙方從兩國和兩國人民的根本利益出發，在深刻總結歷史經驗的基礎上，推動中俄關系不斷提質升級，永久睦鄰友好、全面戰略協作、互利合作共贏成為兩國關系最本質的特征?！?/div>
新時代的中俄關系處于歷史最好時期，兩國在更大范圍、更寬領域、更深層次上推進雙邊關系。兩國高層互訪頻繁，高水平的政治和戰略互信得到持續鞏固，各層級、各部門、各地方交往和磋商機制進一步健全，民間交往絡繹不絕，社會和民意基礎得以夯實。以中俄務實合作為例，在世界經濟艱難復蘇背景下，中俄經貿合作克服外部環境不利影響逆勢而上，呈現量增、質升、勢穩的鮮明特點，展現出充足韌性與互補性。2023年雙邊貿易額創下2400億美元歷史新高，中國連續14年成為俄羅斯最大貿易伙伴國，俄羅斯躍升為中國第八大貿易伙伴國，中國品牌手機在俄羅斯國內大受歡迎，中國品牌汽車在俄羅斯銷量猛增，俄羅斯優質農產品、食品在中國市場備受贊譽，兩國科技創新、跨境電商、醫療器械等新興領域合作勢頭強勁，中俄東線天然氣管道、黑河公路橋、同江鐵路橋等一批旗艦項目相繼落成。
良好的雙邊關系對俄羅斯各界的中國國家形象認知產生積極影響。俄羅斯對華關注增多、報道增加是中俄關系健康發展、合作深化的必然結果。俄羅斯各界對中國的認知和認同都在不斷加深，并朝著不斷改善的方向行進。2023年5月，米舒斯京訪華，他引用我國唐代詩人王之渙的詩句“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表達了對俄中關系發展的信心及中俄合作深化的美好祝福。
?。ㄈ﹤鞑ジ窬旨铀傺葸M為俄羅斯各界構建中國國家形象提供助力
隨著數字和網絡技術的蓬勃發展，信息傳播的主體、方式、渠道已發生根本性變革，這為俄羅斯各界構建中國國家形象提供了全新的條件與有利的契機。近年來，俄羅斯傳統媒體加速轉型、持續創新，以網絡媒體為代表的新媒體迅速壯大，移動終端及社交網站等逐漸滲透到民眾生活中。在此背景下，大量有關中國的信息資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向俄羅斯民眾，俄羅斯各界在海量信息基礎上對中國開展多層次、立體化、全方位的研究與解讀，更加客觀真實的中國國家形象在俄羅斯逐步展現。與此同時，傳播格局呈現的多元化、去中心化等特性，疊加中俄務實合作的穩步推進，使中國國家形象塑造與傳播主體走向多元化，政府與非政府組織、商界與學界、媒體與個人均成為中國形象的打造者。不同群體從不同視角對中國的觀察與理解刻畫出中國形象的不同側面，使中國形象愈發立體、鮮活。以俄羅斯民眾對中國當代文學作品的閱讀與品鑒為例，近十余年來，隨著中國一系列文學翻譯出版工程的實施，以及中國作家頻頻問鼎國際大獎帶來的傳播效應，俄羅斯讀者對中國作家與當代文學等表現出濃厚興趣，俄羅斯出版機構對中國當代優秀文學成果進行了較為系統地翻譯和推廣，莫言、余華、劉慈欣、劉震云等知名作家的長篇小說相繼在俄羅斯翻譯出版，極富中國特色的一系列地域文化叢書陸續在俄羅斯面世。此外，俄語集體翻譯網等俄羅斯網站為其網民提供大量中國網絡小說譯本，無論是植根于中國文化土壤的武俠、仙俠、玄幻類網絡文學，還是具有積極情感引導價值的現實題材小說都被呈現在俄羅斯讀者面前。僅就文學作品這一渠道，俄羅斯民眾便可接觸到承載厚重歷史的中國歷史文學、極具想象空間的科幻小說、充滿煙火氣的生活隨筆等，從中一窺當下中國鮮活的生活氣息與萬千社會景象。
不可否認，因網絡時代存在的信息碎片化、媒體多元化等因素，在俄羅斯網絡媒體中難免會出現一些雜音，如出于博眼球或拉高點擊率等動機在社交網站上對在華旅行負面見聞過度渲染、對中國商品質量問題進行夸大炒作、對與俄羅斯相異的中國社會文化風俗進行誤讀等，但總體而言，不同群體對中國歷史與現實、文化與社會形成了各自的思考與感受，并在相互之間形成多元互動，合力勾勒出俄羅斯各界眼中的中國社會與文化景象以及民眾的生活習俗、行為規范與價值觀念等，這為立體、全面的中國國家形象構建提供了想象空間與基礎素材，中國國家形象也由此具備了朝著更豐富、更直觀、更立體的方向發展的條件。
四、對俄羅斯各界構建中國國家形象的若干思考
中國與俄羅斯秉持永久睦鄰友好精神，推動中俄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全方位發展，在諸多因素推動下，俄羅斯各界心目中的中國國家形象已然出現可喜變化，這對鞏固中俄各領域務實友好合作、夯實兩國民意基礎大有裨益。鑒于中俄毗鄰的地理位置、深厚的歷史淵源、互通的戰略理念，有必要持續關注、提升、完善中國在俄羅斯的國家形象塑造，以促使俄羅斯各界更為完整、準確地了解中國，進而為中俄“背靠背”深化協作，為兩國人民深入理解、攜手前行創造更好的環境。
（一）深刻把握中國國家形象構建的動態性
本文所述中國國家形象是俄羅斯各界的他者認知，多為“他塑”而非中國“自塑”的形象，其中國國家形象的構建和演變既同俄羅斯社會的發展、中俄關系的起伏、中俄間相互定位的變遷有著密切的聯系，也會因中國自身發展建設和綜合實力變化而改變，同時還會受到國際格局和國際關系等外部因素的影響。進入新時代，俄羅斯各界認知中國的主動性和能動性顯著增強，這為中方在俄羅斯“自塑”形象并同俄羅斯“他塑”形象共同作用，進而“合塑”出特色鮮明且積極正面的中國國家形象提供了新機遇。中共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確立了“形成同我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相匹配的國際話語權”的戰略目標，我國對外傳播工作有效整合資源、完善布局，通過多元化敘事向外部世界呈現鮮活、豐富、立體的中國形象。在這樣的背景下，在對俄羅斯傳播中針對其動態性特點，以我為主，加大“自塑”力度，堅持問題導向、目標導向和效果導向，著力塑造中國文明大國形象、東方大國形象、負責任大國形象、社會主義大國形象，不僅可有力地呈現出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同時也能夠有效消除“他塑”形象過程中可能存在的片面性乃至誤解、誤讀，深化俄羅斯各界對中國的理解與信任。
（二）充分認識中國國家形象構建的多樣性
在信息化時代，俄羅斯各界信息獲取渠道呈繁雜多樣化趨勢，其對中國國家形象的多方表達與多元構建成為現實，如俄羅斯政府層面多從政治與外交視角出發，聚焦本國國家利益的維護及中俄雙邊外交關系的發展；俄羅斯學界在綜合分析中國哲學、思想、文化的歷史與現實方面貢獻頗多；俄羅斯媒體發揮大眾傳媒特有的敏銳性，對中俄關系中的重要事件、中國經濟社會的重大進展進行持續關注和跟進報道；俄羅斯普通民眾在自媒體的助力下通過細節化、生活化、個性化的接觸來認識感知中國。全面、系統、客觀地認知中國是一件頗具難度的事，俄羅斯不同群體眼中的中國國家形象雖體現了各自的視野與關懷，但往往僅能描繪出中國文化社會的某個側面，只有在政府、學術機構、媒體、民眾等不同主體的合奏共鳴中，以多維的視角共同講述對中國的印象，方能描繪出較為全面的中國景象，才有可能讀懂今日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明確提出，要“加強對外文化交流和多層次文明對話，創新推進國際傳播，利用網上網下，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促進民心相通”。在當下信息傳播的線上與線下、虛擬與現實等界限日益模糊的情況下，如何充分利用各種信息傳播渠道與方式，為俄羅斯不同群體的中國國家形象塑造提供多種多樣的原始素材，調動不同主體認知中國的主動性和能動性，擴大其同中國社會的接觸面，從而形成生動且鮮活的中國認知合力，是值得繼續探究的課題。
（三）高度重視中國國家形象構建的復雜性與長期性
在中國對外關系中，中俄關系無疑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俄羅斯在構建中國國家形象方面出現了向好的變化，肯定中國的聲音越來越大，觀察中國的角度越來越多，勾勒的中國面貌越來越立體。然而，需要注意的是，中國國家形象塑造在俄羅斯還存在著一些不利因素，諸如“中國威脅論”等負面評價雖顯著減少，但仍有一定市場；中俄在語言、文化與價值觀等方面的差異依舊較大，在認知中國上難以避免出現主觀臆斷或誤讀誤判的情況；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中國在國際舞臺上地位日益突出，部分西方國家利用各種手段對中國形象進行扭曲和污名化，對中俄關系進行蓄意挑撥，無形中增加了中國國家形象塑造的難度。這提醒我們，要高度重視中國國家形象構建的復雜性與長期性。要使俄羅斯各界真正理解中國的本來面貌，不但要久久為功、持之以恒地同俄羅斯合力宣介好“何為中國”，還要突破西方的話語圍獵和不實解讀，持續增信釋疑、凝聚共識，積極營造有利于提升中國在俄羅斯形象的輿論氛圍和認知環境。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注重塑造我國的國家形象?！痹谥卸黻P系處于歷史上最好時期、在高度互聯互通且信息傳播技術日新月異的當下，中國國家形象構建因為難得的歷史機遇而面臨著新的提升空間。我們應充分利用這一良好態勢和機遇，準確理解和把握俄羅斯對新時代中國國家形象認知的變化與特征，以更為積極主動的姿態開展對俄羅斯交流，以理性的精神傳遞中國聲音，為中俄兩國世代友好和全方位合作添磚加瓦。
［作者簡介］周紅，歷史學博士，助理研究員，當代中國研究所。
本文發表在《當代中國史研究》2025年第3期，注釋從略，引用請參考原文。
